奥尔

离开宇宙我们无法生存。

[普露]Normal

 

  我手里拿着一张相片,是警局的人给我的。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毕业照,上面有许多孩子,有浅色皮肤的,有深色皮肤的,有脸上长着雀斑的,有戴着厚厚眼镜的。

  我在每一排里寻找着。

  上面有许多孩子,有打扮得像男孩的女孩,有打扮得像女孩的男孩。

  我在每一列里寻找着。

  坐在我对面的女性警官在说些什么,但是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涂着南瓜色的口红,有一部分涂出了边境。我很快对她的脸失去兴趣,重新低下头在照片里寻找。

  真的很困难,因为他和过去相差太远了。

  终于,我看到了一张和他相似的面庞,更稚嫩,神情更自在,头发富有光泽,在阳光照射下有一圈光晕,看起来就像是个天使。

  我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的眼泪溢出眼眶滴落在这张塑封过后的相片上,我很难过,我很难过,我难过于许多事,例如,他那头美丽的浅金色头发现在荡然无存了,例如……

  例如,我连他这副稚嫩的面庞也深爱的这件事。

 

2.

 

  两个月前伊万·布拉金斯基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和前台的琳达吵架时我刚巧结束了上一轮问诊,病人是个小姑娘,受抑郁症的折磨却已经十年之久。不过对于我来说那很快就不是重点了。他们俩的声音足以掀开天花板,让楼上的住户掉在我们头上。

总而言之,我走出房间时,他浑身脏兮兮的——倒不是身上有什么污渍,而是他散发出一种臭味,一种贫民街区的孩子才会有的臭味。琳达一直不喜欢她这份工作,只是看在我给她开出的工资实在远高于其他地方,她才会勉强自己留下。他把一摞脏兮兮的零钱放在桌面上,而琳达也毫无顾忌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很显然这惹怒了他,在我往自助投币式咖啡机里塞硬币时迸发出大量污秽低级的辱骂语句。

然后,在我啜饮咖啡时两人同时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们同时看向我,他更是直接走上前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我认得出来那是我的名片,因为那正是我亲手塞到免费报纸里的,长方形,却缺了右上方的一个角。

  “你是贝什米特医生吗?”他问,身后的琳达用两条手臂打了个大叉,她是真心讨厌清理咨询室地板上的口香糖和擦拭墙壁上的脏手印的。

  我对琳达安抚性地微笑,她立刻明白我的想法,翻了个白眼。

  “是的,”我说,“你好,我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医生,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我的确帮了他很多,后来。

  实在帮得太多了。

 

3.

 

  “你的钱只够你做半个小时的咨询,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以免浪费时间。”我说。

  他看起来很不安,坐在浅绿色沙发上时只用了一点儿屁股坐在相当靠前的地方,手指局促不安地扭着我的名片,仿佛那是一个按钮。我等了大约一分钟,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我却粗略地判断出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最后,他轻轻地,用一种吸气般大小的音量说,:“你好,我叫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

  “你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对吗,”我尽量用一种温和的声线和他对话,像他这样即使穷困也努力让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孩子——尽管有臭味,是的,非常严重——应当是经历过一定教育的,他们往往会因为曾经生活水平的反差而变得内心细腻敏感。

  他没有再说话。

  他低着头沉默。

  “……我只是,”半小时被他的消极怠工磨掉了一半后他终于又开口,像是从巨大的压力中得以喘息,“我只是想问,我还有可能变得好起来吗?”

  “你觉得自己的生活哪里不够好?”我问。

  “我的生活完全就是一团糟。”他说着,头一次直视我。之前就算是被气愤冲昏头脑走到我面前时他也没有和我对视过,而是盯着我衬衫上的纽扣看。我望向那双疲惫又苍老的紫色(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在眼睛上出现过)眼睛,我不明白一个刚刚在表格上填下二十一岁的……男孩,怎么能拥有这样衰弱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成为灰烬,然后留下两个空洞。

  如此美丽的眼睛。

  他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很累。我想变得好起来。我的生活,真的,真的,一团糟。”

  喔,我想,那真是太好了。

 

4.

 

 整个晚上我都辗转反侧,因为他而兴奋激动,甚至在半夜两点时离开玛丽娜,路过孩子们的房间去浴室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兴奋了,当我注视到他的眼睛时,我用尽全力才没有上去吻他,称他为我的天使。长久以来我在寻找的就是他这样美丽的人,沉浸在痛苦中,却并不麻木,知晓正常人和幸福的人与自己之间的区别,并在无边的痛苦里挣扎试图改变现状。我每天下班去给流浪汉准备的免费报纸里塞满我的名片,上面写着,“等待着需要拯救的你——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医生”,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我和玛丽娜结婚,和她养育两个孩子,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我用从流浪汉那里赚来的钱去供弟弟读大学,买一间公寓,给孩子们请家教辅导功课,给玛丽娜买可以穿去和我一起出席心理医生之间的年会酒会的晚礼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待这个时刻,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我知道,任何一个听了我这般描述的人都会惊讶,认为那个待人接物温和有礼的贝什米特医生一定是疯了。

  不,我没有。我没有疯。我只是和他人有所不同。我只是擅于找到合理的方法去满足我的内心,同时又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人。我娶了妻子,还有孩子。她是老师,孩子们的选修课课本是圣经。

  我拿着那张被他的手汗和眼泪浸湿揉皱的名片,想象着他的眼睛安慰自己。我见过很多人,真的很多。我见过抑郁症的孩子,创伤性应激障碍的退伍军人,慕残的普通家庭的长子,喜欢在午夜吃纸的单身女性。

  只有伊万与众不同。

  所有人见到我,都向我哭泣倾诉,让我在心底止不住地发笑,让我觉得愉快和舒心。

  只有伊万与众不同。

  所有人,在经历了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心理辅导后——事实上,我几乎不用说什么,在学校里能学到的知识几乎都派不上用场,他们只是需要有人听他们说,即使每个小时收四百到五百美金——都会跟我说,医生,我觉得我好多了。然后他们消失,再出现一个个和他们相似的病人。我每天的时间都被这些人的牢骚所占满,他们带给我的愉快却日益减少。《安娜·卡列尼娜》所言不假,但不幸也并非那样丰富多彩。

  伤害人的方法永远只有固定的种类。就像一成不变的幸福那样枯燥无味。

  只有伊万与众不同。

  所有人都会说,我想变好。他们的眼睛熠熠发光,带着对未来的期许,然后他们来了,来寻求我的帮助。

  伊万也这样说。他说,我想变好。可他的眼睛真真切切地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再好了。

  片刻之后,那张名片被别的液体打湿了。

 

5.

 

  我说,琳达,帮我把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咨询全部推迟吧,我需要休息,我需要和家里人放松一下,或者出门去酒吧喝两杯。

  她说,好。

  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是伊万。我示意琳达可以提前下班,她立刻匆匆抓起自己的外套和皮包,绕开伊万走了出去。这个动作让伊万很伤心,我看得出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而我只想把他搂进怀里亲吻额头,然后告诉他没事的。

  因为这种事他日后还会经历更多。

  我和他在浅绿色沙发上坐下,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着正在凋落花瓣的兰花。

  这一次他总算开口说关于他的事了。

  “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是俄裔。但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所以我没有父称。”

  我知道。

  “我今年二十一岁,同龄人应该都在上大学,但是我没有钱去,所以我现在打三份工。一三五是中餐馆送外卖,二四六是快餐店服务员,星期天我得陪我妹妹去舞蹈班,在那里坐到下课再带她回家。我们没钱坐车,所以得走大约半小时才能到。我也没钱给她买新鞋子,所以我们只能拜托一个好心的母亲把她女儿穿得快坏的鞋子送给我们。”

  我知道。

  “每天凌晨我要给三个街区送报纸。所以这附近的住户我大概心里都有点数。医生这里我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但是我走进来坐在这里……还是第二次。上一次让你干坐了半个小时,非常抱歉。我没想好我要说什么,……其实现在也没想好。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知道。

  “我的父亲在妹妹出生后就离开了,所以我们都没有父称,母亲说不想让我们身上还残留他的影子。好在这里的人并不在乎。如果是在俄罗斯的话可能会有一点儿麻烦。我上过初中,高中也读完了,不过成绩很一般。姐姐现在在酒店工作,当保洁员。原本我们还算好,母亲虽然辛苦但也努力把我们养大了。但是两个星期前她自杀了。积蓄一点都没剩,全部被人骗走,早上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血粘在地上几乎铲不下来。”

  我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一些事情,我雇佣了侦探,他所有的经历我都了如指掌,那些资料就被我拿在手上,只是他以为是我的笔记。但这不一样——我从侦探那儿了解到他的事,和他亲口告诉我,这两者不一样,差别甚远。他说的时候有字眼颤抖,显然是说谎,可没关系,这让我更加开心。他是多么美好啊,犹如耶稣受难,他的不幸也和常人无异,可他真的与众不同。

  他露出的手臂上的密密麻麻的针眼,消瘦的脸庞,还有刻薄的嘴唇。一切都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

  我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我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话,我想提几个问题。”

  我说:“你的钱用在什么地方上了?你的妹妹被人领养后过得还好吗?你母亲的抚恤金到哪儿去了?你的姐姐为什么和你断绝关系,却又偷偷地时不时给你寄钱?”

  我说:“伊万,如果你真的想要变好,那就不要说谎。”

  他看着我的眼睛。片刻过后他垂下了眼帘,手指不规律地颤动,他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瓶子。又一个。从他带来的包里摸出来更多针管和药瓶。

  “我高三的时候染上的。”他用第一次见我时那样轻轻吐气般细微的声音说,“求你了,我想变好。”

  他抬头看向我,那双眼睛里写着,“我不可能再变好了。”

  而我站了起来,走向他,跪下,用最温柔的动作搂住他,轻轻抚摸他因为戒断反应而不断颤抖抽搐的身体。

  “你会好起来的,”我说。

  即使我们都知道答案。

 

6.

 

  “我的生活一团糟,”他说,边划燃一根火柴,注视它散发出美妙的燃烧自身的香气,再在它无法发光发热后弹指弃之于路边的积水中。今天是雨天,不过桥洞底下是这样的,常年湿润肮脏,汽车从我们头顶驶过溅起积水落在离我们仅仅一米的地面上。我的裤脚湿透,剪裁良好的西装裤和锃亮的皮鞋上全是半干的泥点。

  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的眼里只能装下他。

  我近乎虔诚地看着伊万玩火柴,看火光照亮他被安眠酮和中国白粉亲吻得颧骨突出的脸,看他深陷的眼窝里像月球一样被迫反射光辉的眼睛。他把半盒火柴折磨得一事无成地死去,正如上帝对我们所做的那样。

  “我爸,在和我吵了一架,和我妈吵了一架之后,他就离家出走了。我知道他家在哪儿,我都给他送过报纸。不过他都装作不认识我,我也没有主动说过话。

  “我高三的时候和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谈了恋爱。我很信任他,但是他带我吸那些玩意儿。然后我们分手了。我妈知道了后会偶尔多给我一点钱,我知道她更希望我能去戒毒所可我……我一次又一次让她们失望。我很抱歉,我无力改变。

  “我妈被骗了钱后就自杀了。抚恤金下来后我拿钱做了我唯一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被姐姐暴打了一顿。真的是暴打,她用折叠椅向我砸过来,不过我只是脑袋缝了几针,不是很严重。总之,儿童保护机构的那些人把娜塔莎送走了,然后我现在一个人住着,姐姐搬走了,我妈房间地上的血擦不干净。我打工也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所以我就买药。

  “我只图一时快慰。我想改变,我试着去戒,但是每一次我都忍不下去。有的时候我想,把所有的都打进手臂里爽这最后一次算了。我在早上送报纸的时候这样想。——我给你送过几次报纸,不过那个时候我还算正常,况且我戴着帽子。我觉得你过得真的很开心。你有工作,收入多且稳定,你帮助他人,你有妻子和孩子,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你几乎是个完美的典范。你的人生光鲜亮丽。当我在早上送报纸时,想到是不是该自杀时,我看到你面带微笑地送孩子们上学,和妻子亲吻告别,我就会想,我想变好。”

  伊万转过头来望着我,他手指里夹着的火柴还没熄灭。他哆嗦着嘴唇,眼泪从他眼眶里掉出来和地上的脏水混合。没有人会知道他曾在这里落泪,他们只会觉得他肮脏又颓废,是个无法拯救的废物。

  我爱他的无法拯救。

  于是我牵住他的手跪了下来,我亲吻他的手背,我抓着他的手臂又站起、将他紧紧抱住,我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我爱上你了,伊万,”我说。我的声音有些失真,“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亲吻他的侧脸,安抚着戒断反应发作的他,把一瓶药塞进他的口袋里,露出一个真诚无比的微笑,“一定会。”

  而他茫然地望着我,嘴唇哆嗦着吐出那几个字。

  “可我想变好。”

 

6.5

 

  深夜时我接到伊万的电话。那是晚上十点左右,玛丽娜爱看的肥皂剧刚刚开始放每晚的最后一集。我的手机在矮桌上震动,我去了阳台接电话。

  “喂?”我说。

  “……我是伊万。”他轻轻呼吸般说着话。

  “我在听,发生什么了吗?”

  “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看书。那些故事都很好,都是精彩绝伦的故事。我很羡慕他们,他们能写自己梦里的世界。”

  “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做到的。告诉我,万尼亚,你梦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的声音消失了。我静静等待着,像第一次他来到我面前时那样等待着他。大约有三分钟过去之后,他的抽泣声从话筒那头传来。

  “我不知道,”他哭泣着说,我简直都能看到他的眼睛往外涌出水液时的美丽场景,“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就不做梦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需要你,贝什米特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闭上眼,想象他在街头一个人茫然失措地抓紧手机,拼命试图擦干脸上的泪的模样。我简直都要为此动情了。于是我说了,我说了从业以来第一句肺腑之言。我想是一时差错,我想是命中注定。总之我说了。我想,也有可能是我真的有些爱上他。

  “伊万,你这样就很好,”我吸了口气,“明天我再给你带点药来好吗?没关系,我会帮你,你所要做的就是维持现状。”

  维持你不幸的现状。

  又是一阵沉默。我吐出这口气,无意识地让视线在楼下的街道上扫视。接着我看到了他,我看到伊万拿着刀站在巷子出口的阴影处。在我身后的玛丽娜因为看到电视剧的有趣片段而大声笑了起来,沙发这面墙的后面,我的孩子们在落地窗上用乐高搭城堡。而伊万就站在那儿,站在能将我的一切尽收眼底的地方看着。他的脸上一片水渍,刀刃映着路灯温暖昏黄的光。

  “可是我想变好,”我看着他的嘴唇翕张,“可是我想变好。我想让我周围的人变得幸福。我只有你了,基尔伯。”

  我说:“可是你已经没法变好了,伊万。”

  他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这笑容让我心头一颤,我却不知为何。

  “我知道,”他笑着说,“我不是正常的人,你也不是。我一直知道。”

 

7.

 

  十五天后我再见到他,是在监狱里。他们没费太大劲就抓住了他,毕竟他根本没有逃跑的念头。我走在路上,手机里的新闻头条,报刊亭的报纸首版,还有电器店橱窗里摆着的电视机,都在滚动播放他被捕的新闻。

  他离我而去后,在大街上杀死了四个人。警察赶到时他呆坐在地上,浑身沾满血迹,刀子被他丢在一边,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坐在那儿,就只是坐着。他本应该被当场击毙。

  我在他的维护下洗脱了教唆的嫌疑。但我仍然在警察局里停留了几天,等待结果。他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地被判处死刑,所有人都在唾弃他,咒骂他,希望他能尽快以死赎罪。

  只有我知道他什么罪都没犯。

  我被获准去探视他,因为我是他唯一能联系上的人。他的头发被全部剃光,那身橘红色的囚服一点也不配他。我突然怀念起他那身带了点臭味的衣服。

  他隔着玻璃说:“嗨。”

  我什么也没说。

  他啃着指甲:“你一切都好吗?他们没有刁难你是吗?我看你一切正常。你的声誉很好,你不过是没能拯救我的有负罪感的医生罢了。”

  我不能说什么。

  他把咬下来的指甲拿在手上把玩:“我曾经想当个作家。我曾经想要个健全的身体。我曾经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曾经希望我能有一个饱满的灵魂。我曾经希望能有人爱我。

  “基尔伯,你确实爱我。我也确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好起来了。但是我做了努力了。我希望你能因此幸福,变得正常。”

  他把那截指甲咽了下去:“告诉我,基尔伯,你幸福吗?你觉得开心吗?”

  我站起来,夺路而逃。

 

尾声

 

  我手里拿着一张相片,是警局的人给我的。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毕业照,上面有曾经的伊万·布拉金斯基。曾经的正常的美好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一个我觉得我绝不会爱上的人。因为他曾经也是那样幸福。

  找起来真的很困难,因为他和过去相差太远了。

  终于,我看到了一张和他相似的面庞,更稚嫩,神情更自在,头发富有光泽,在阳光照射下有一圈光晕,看起来就像是个天使。

  我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的眼泪溢出眼眶滴落在这张塑封过后的相片上,我很难过,我很难过,我难过于许多事,例如他在几小时后就会死去,例如他的美丽的头发已经消失了。

  例如,我发现,即使是这样满脸幸福笑容的他也如此令我心动。只消看上一眼,我的心就为之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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